翌日，江长宁没再偷懒，照常上朝。

朝会过后，江长宁将姜沉舟叫到了书房。

“此次，孤恐怕不能同你一道去江南了。”江长宁有些遗憾地道。

朝堂方才出过大变动，这时候南巡，光靠一个杜沅柏震着只会让人对他更加失望。

这个道理，姜沉舟也明白。

既不想做傀儡，第一步就该走稳。

姜沉舟沉吟片刻，“陛下好好守着京城就好，江南只是放心交给臣。玉玺拿到了？”

也不知道钟离风会不会听话，乖乖把玉玺交出来。

江长宁知道对方忧心，让福公公打开了一边的盒子，“那家伙很厉害。”

“能为你所用，他复姓钟离，祖上就出过几个将军。”姜沉舟说。

这种人才，还是早些收来才好。

江长宁失笑，“可不能因为祖上功荫，就让他一步登天。如今朝中不需要这样的人。”

“你自己看着办。”姜沉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他能操心的。

那家伙救过自己的命，自己也只能帮他到这里。

说到这个，江长宁忽然想起什么，“他之前不是说贿赂你，让你给重定一个好的封号吗？可有想好了？”

“追风就很好。”

姜沉舟觉得追风就很好听，潇洒得很。

可是钟离风居然说这名字短命。

气。

闻言，江长宁也不客气，歪着头想了起来，

钟离风平定西南边境有功，为四平将军之一。

“还是等他再升一升吧。”姜沉舟忽然说。

江长宁不觉，“可是他太年轻了。”

“只是其中之一，他还只是个孩子，这般年纪能有个将军称号已经不错了。且他日后造化，他最好祈祷自己不是昙花一现。”

如今这种小将军一抓一大把，总不能因为如此就重用他。

钟离风还需要更深的历练。

“孤听你的。”江长宁想了一会，也是。

闻言，姜沉舟神色微动。“身子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再不久也能像你一般，骑马射箭，不惧风霜！”

江长宁其实很想给姜沉舟显摆一下自己最近练的肌肉，每天看着自己一点点厉害起来真的很有成就感。可是一想到上头还有痕迹，他就放弃了。

姜沉舟不知他所想，便不做他觉。

“孤听卫风传来消息，水患之事已经解决，暴民也控制了一些，只是有些还是冥顽不灵。假意投降，却又引发一轮又一轮的暴动。”

江长宁将话题引到江南上去，毕竟最近姜沉舟关心的是这个。

卫风是民间寻到的治水人才，原以为只是个普通人，江长宁没对他抱什么希望，只是希望对方能借他与姜沉舟的威去镇一镇，先守一阵子，却不想对方做得如此之好。

“只怕有人在背后操控着。”

“那个知州……”

“不止他一个，如今那片的地方官已经抱了团，只怕难。卫风一再受阻，不是好事。”

怕就怕，是牢里那一位。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李淮止当着他的面死去的缘故，李厢桓安静得不行。

去放陈英玫时，姜沉舟顺带看了眼李厢桓。对方挨着角落里坐着，囚衣脏了一些，却叫他与常人穿不出的味道来。

对方看向姜沉舟，仿佛又回到小时候那一次偶然一瞥。

越是这样，姜沉舟只会更恨他一些。

“从江南回来时，我要见到李厢桓的尸体。”姜沉舟忽然说。

江长宁笑笑，“放心，孤会亲手做了他给你报仇。”

“明日便动身？”他又有些不舍地问。

姜沉舟点点头，“不能再耽搁了。”

连姗在等着回江南，卫风那边在等着支援。

他也想亲自看一看，那个连姗曾生活过的地方，想去亲手去处置那个对连家之事不闻不问的知州。

到底是如何一个神人，能做至此？

离开御书房，姜沉舟想去接连姗，却被告知白倩倩带着连姗泡温泉去了，恐怕得好一会儿才能来。

如此他只能在宫里再待一会儿，可他实在不想回御书房去，只怕到时候又有推不掉的折子，徒增烦恼。

他望着面前那棵万年常青树，一时迷茫。

现在该去哪里？

该做什么？

一时有些，空落落地。

“大人，不如回璇华宫去看一看吧？”福公公走到他身边说。

姜沉舟面色微冷，“又是他叫你来说的？”

福公公摇摇头，“这是奴才自己的意思，你已经许久未回去了。那时候，可是有人一直等着您回去。现在去看一看，也好了了她一桩遗愿。”

那位边境村庄来的美人不懂事故，她也知道自己只有女儿和儿子是属于自己的。可是最后这两个东西都一一离她而去，她致死都不甘，在期待着奇迹出现，可命运便是如此。

空气一时静默，天上又飘起细雨来。

良久，就听姜沉舟叹息一声。他转身，走入烟雨之中。

“大人，伞……”

可姜沉舟却只是摆摆手，示意别让人跟上。

福公公也就制止了奴才，没让人跟上去。

姜沉舟一路走走停停，看着四周，仿佛又回到小时候。

自他记事起，母妃就会带着他和姐姐一起走过长长弯弯的宫路，去到一个摆满书的地方给男人请安，而后又穿过长满奇花异草的花园，给一个女人请安。

记忆斑驳，他早已记不清母妃和姐姐的模样了。

她们在他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地影像，看不清她们如何，只记得她们会说温柔的话，受人辱骂时会有人捂住他的耳朵，会有人挡在他的身前。

让那些不好的，统统不能接近他。

后来他慢慢明白，自己该再厉害一点，起码得向其他哥哥一样争气一些。那个男人是很宠母妃，却不能永远护着母妃。

公主间也有争斗，她们比哥哥，比弟弟，比谁的母妃受宠。

姐姐不曾输，却有人嘲笑她的弟弟是个只会躲在别人背后的可怜虫。

他发誓，自己要厉害起来。

冷宫里有一个会用剑的废妃，她教他用剑，只希望他能说一些父王的事给她听，哪怕他今日都不曾出现。他怕女子失望，就给她编造了一个美好的谎言。

那废妃听得高兴，脸色一天天好了起来。

母妃说过，有时候撒谎也是可以的。

再有一天，他终于能稳稳地拿木剑了。他带了好多好吃的去给废妃，却不见对方的身影。一个涂着艳红寇丹的女人给他吃了糖，语气温柔地哄他入睡。

梦中他被人扛着出了宫，身后大火滔天。

母妃似有预感般跑出璇华宫，可是自那之后，再寻不到他。

所有人将他遗忘，唯有一人带着对他的思念去了坟墓，成就一生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