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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去往城外
“你,你是嫌自个命长,是吗?”
柳樱向其使了几眼色,可秋宁却压根不予理会。
黎琰俯下身,指尖抵在其下颚处,冷声到:“念在你追随代王多时,我才来狱中探视你一未曾谋面之人,并非来此和你行口舌之争,记下了?”
黎秋宁虽因关押于牢房之中,难施拳脚,可她却是不甘示弱的呛声到:“好,那二小姐何不直说来意,耗费太多时辰在此,你不觉会沾染了晦气?”
“稍过会儿,我想黎将军就不会这般嘴硬了,今日来此,我是欲送你两物。”
言辞间,黎琰已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小瓶子,单手奉上,秋宁疑虑再三,怯怯接过,去了小盖,细闻一番,并未有何令她异样之处。
“你若是不解,问我便是。此是鸠酒,自当,我其中又兑了些蜜水在其中,你察觉不了一二,也属常情。”
“鸠毒?二小姐好歹毒的心,我不过刚至长安,连狱吏都尚未过问我一二详情,你却要我伏罪自尽,你究竟安得什么心,凭什何要取我的性命?”
黎琰料得到秋宁必有此问,她轻笑了一声,又命柳樱将木箫奉上,她则是执手说到:“凭什么?便凭这箫,便凭欲救此箫的主人!”
黎秋宁惊出了一声冷汗,她去伸手去夺,可黎琰稍加一躲,离几小步,她便浑然使不上力。
“如此看来,二小姐是已去见过殿下了?殿下如今在刑房中,可还好?”
已有数十时辰未见了,黎秋宁倒是略有些担忧司徒钦的境遇,见其面露慌张的相问,黎琰却是笑道:“毕竟,过往代王待我不薄,他来长安,我去探视了一遭,可你也该知,陛下与他兄弟二人关系几何,如今,代王虽不曾受尽皮肉之苦,可却是备受煎熬。他料定她的时日无几了,顾让我将此物转交于黎姑娘。”
黎琰依旧细细打量着木箫,将其执于手中,并继续到:“虽说此物原主是我,可殿下念叨的,却是将其转赠于姑娘。”
“二小姐究竟是何意?什么叫时日无多,若非陛下……”
“私自调兵,你身为女将,不会不知是怎样的重罪,你以为陛下能轻饶了他?代王可比你识时务,不心存妄念。”
“可我与三千精锐,毕竟是取了小胜,纵然不受赏,将功抵过也不至将我等关押在此多时吧。”
黎琰眉角微起,她笑黎秋宁将此事看得太过轻巧,在其领兵出塞的那时,就该料到会有今日。
她言,若非是念在与殿下是故交,欲就他一命,她本不会来此牢房见一素未谋面之人。
秋宁稍微沾染污垢的囚衣,轻拭了下脸颊处的泪痕,相问该当如何,才能保司徒钦一命。
“黎将军果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当下之计,唯有你一死,才能了结此事,自尽之后,将私自出兵的罪责一并揽于自个身上,我自是会替代王在陛下跟前求情几句,倒是,殿下还能求得一性命无忧。而朝中重臣,也会因你自尽而不再为如何处置而争执不休,你可明白?”
球宁的面容上只余苦涩:“所以,此鸠酒,是你要我了结了自个的性命,谢二小姐大恩,还记着让我在临死前少受些罪!”
黎琰无言,只是寻思着是否饮下鸠酒就全然看你权衡了,她欲旋身而走,却听得秋宁将其唤住:“殿下的一世周全全仰仗二小姐相护了,我知晓该如何作,只是,能否劳烦姑娘一事,替我将此木箫再转交于殿下,且相告一言,我所欠下的恩情,今日终得偿还。”
黎秋宁欲在临死前相见司徒钦一面,可她知晓,此不过是奢念,何况,她也不愿以如今的这幅狼狈样去见代王。
她一直将同心结藏于腰间,如今,则是从木箫上取下原有的,而将自个刚拿出的替换上。
黎琰知晓妹妹曾相赠木箫与同心结,可却是不知黎秋宁此番举动是何深意。
待秋宁将此事的缘由简要说明了一二,黎琰不免有些扼腕,却也不知,此女子若是自尽,司徒钦是否会痛不欲生,为其终日醉酒不省人事,茶不思饭不想?
轻叹了一声,她将手中的木箫紧紧握在心口,怅然惋惜,终归还是提步出了牢房。
而其后的黎秋宁,却是满脸茫然,手中执着小瓶,一饮而尽,不过一瞬之事,却终归尚存几分犹豫。
司徒钦,我甘愿为你舍了此命,只求你每年的忌日,能记得替我上一炷清香,如此,也不枉费了我的一片痴情。
回至车驾之上,柳樱则是面有忧色,怯声相问:“二小姐,奴婢不小,接下来该是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你不会不知我用上了鸠毒,还不知我费尽苦心是为何?你心底所想的正合我意!”
旁人听来,似是不解其中深意,可柳樱的面容上却是有了几分愉悦之色。
待黎琰出了牢狱一个时辰后,便是已有人禀告,说是黎秋宁自尽,至于鸠毒,似是无人敢提及一句究竟从何而来。
第三日,黎琰再次候于刑狱司的牢房前,亲待司徒钦恢复自由身,由内出来。他本以为是主上不予他计较,一并将他等一干人赦免了。
实则他是瞧见了黎琰的身影,却是寻思着不如不见,毕竟见了只会是二人相顾无言。
顾,佯装从一旁离去,未瞥见其车驾。可黎琰却是将其喝住了:“代王是欲往何处?”
“许久未见母后,如今九死一生,欲去拜见母后,二小姐,恕不奉陪。”
“殿下,我以为,如今,你最该去见的一人并非莫太后,而是黎将军,若非她识时务,肯舍命换你安宁,代王以为你能安然从牢房中出?不过是你一相情愿得念头罢了。”
长安毕竟非是代国,不会有人凡事都会与代王禀告,司徒钦愕然,确实,经其一提点,他才疑心为何不见黎秋宁迎候自个。
他宽慰自个,连狱卒都不曾和他提及过半字秋宁舍命之事,他想,不过是黎翦与自个说笑罢了,索性质问她是何居心,以人生死说笑。
“殿下以为我说笑?那好,不妨随我一去,今日我也是特备了两车驾,殿下上车吧。”
原先还晴朗的天气,此时却是突变,阴风阵阵,暮色似是来得早了些。
柳樱低语到:“二小姐,怕是过会儿便有倾盆大雨了,不想这冬日的天,也是变幻莫测。”
“惧怕什么,你我有马车,车上又备下了几把折伞,不至湿了身。”
“二小姐,奴婢有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回转只是怕沿途泥泞,误了时辰,恐难在宵禁前回转长安。”
黎琰觉其所担忧的不无道理,只得左顾而言他:“估量,是秋宁姑娘舍命之举,苍天都见怜吧,若是误了时辰,再寻思良策呗。”
那日,黎琰自尽后,便在黎琰的恳请之下,将其尸首运出了长安城外,在距离十余里出的荒野地草草掩埋,只起了一小坟冢,坟冢前立了块无字木牌,便算了事了。
至于那荒凉之地时,便见司徒钦跌跌撞撞下了车驾,踉跄扑到于坟冢前,痛苦不已。
雨势更加的急了,似是苍天悲悯,他双手不住交替的刨开其上的土,一面不愿置信到:“秋宁,绝无可能是你。”
司徒钦的手指已见血丝,却不见他有止住之意,雨水倾倒于其身上,已是让其浑身湿透,黎琰摇首不止,长叹一声后,索性命柳樱取来了一把纸伞,上前了几步,替其撑伞,让司徒钦能免受些罪。
不过须臾的片刻,黎琰的衣衫也已湿尽,避于车驾下,见二小姐并未有回转之意,她只得拔高声音提点到:“二小姐,奴婢替你撑着伞便是了,代王执拗,你一时是劝不了他的,为其伤了身子,不值。”
柳樱已是小跑着至于其跟前,一面将黎琰往外推去,一面则是夺着其手中的折伞,为的便是逼其去车驾上一避。
而黎琰,却是轻使力,使其一时乏力忽的倾倒在地,衣衫沾染了些污泥,柳樱赶忙起身,却听得身侧的二小姐说到:“我愧欠太多,今日,就权作偿还,你回吧,为我受了凉才是不值!”
“可是二小姐,你,你为何不将实情相告呢?殿下也不至如此时一般撕心裂肺。”
“够了,何须多言,让我在此待会儿,你回车驾上避雨。”
柳樱为难的应是,只得步履维艰的折回数十步之遥的马车上。
而黎琰,落于身上的雨水是愈发的密,愈发的多了,身子也是愈发的凉,一旁的司徒钦依旧是伏在坟冢上,一寸一寸的挖着,直至周遭已是能闻得些血腥气,他依旧不肯止。
良久,司徒钦见黎琰依旧在一侧,他恼恨的驱赶到:“走啊,我不需你假惺惺地依旧立在此地,你回你的长安,你做的妃子,至此你我无需再有纠葛。”
黎琰知晓,是司徒钦以为妹妹在京城内受尽了欺侮,被主上所负,他才会毫不迟疑地出兵漠北,也是信了自个所言说是萧黎翦身子不适,才会将木箫毫不迟疑地交予了她,而她,则正是借着木箫,才得有可能劝了黎秋宁自尽。
他会驱赶自个,大抵是因被妹妹伤透,再也不敢信她了。如此也好,至少司徒钦所倾心之人许不再是伤他最深的妹妹,而秋宁,却会成他的惦念。
司徒钦瞧着身侧之人依旧无退去之意,不免恨意再增,他一把将其推到于地。
黎琰猝不及防间摔落在地,脸颊之上也尽是泥污渍,而折伞已是被风吹至一侧。
须臾的时间,她却不愿赶忙起身,反而是愿借着雨水让掩在心底的泪一下倾倒而出,如此,旁人便难觉察她藏匿已久的悲切。
司徒钦,你我算是同命相怜吧,都因挚爱之人到今日之地步,只是不晓,若能回至当初,你是否会义无反顾的依旧眷恋萧黎翦。
而她,自是盼着能与司徒晟不曾相见,也就无从谈及相识。
半晌之后,她终是起身,取出了木箫,将其丢于司徒钦跟前:“殿下,此是秋宁姑娘托我转交,如今,人死不可复生,你当节哀才是。何况,为救你一命,她甘心情愿饮下鸠毒,莫太后也受尽了难堪!要怨,也只怨你不惜眼前人。”
毕竟尚是冬时,雨势又急,黎琰已然受了风寒,轻咳不止。
而一旁的马夫则是显得有些心焦:“柳樱,你说如何才好,让二小姐陪着代王受罪,终归不是个事。”
“依我之见,何不你回转长安一遭,告知陛下,圣上听闻此事,许是会有所不快,赶来此拦下二小姐。”柳樱知晓,依二小姐执拗的性子,恐是邢夫人与丞相前来,也劝阻不了。
马夫轻声问道:“如此,妥当吗?二小姐与陛下似是……”
“罢了罢了,待圣上前来二小姐已是病得不轻了,我看,还是就近择一可避雨的地,先替二小姐备下姜汤。”
语罢,柳樱已然撑着折伞冒雨前行。约莫百余米之遥,便有几间破落遗弃的小屋,好在砖瓦尚全,遮风避雨尚是能的。
而长安的宣室殿内,司徒晟正批阅着奏呈,忽听得外边雨声甚急,他搁笔,转而问到身侧之人:“萧二小姐这边,可有消息?”
侍从垂首回到:“陛下不是有令,凡是有干二小姐的,一律不要禀告?”
“是嘛?”司徒晟疑惑了片刻,恍然想起那日在凌鸳院生了云锦状告一事,他恼羞成怒之下便由此吩咐:“那如今呢?她是否留在萧府,面壁思过?”
“不,陛下,方才邢狱司那边遣人来告,说是代王刚被赦免出了牢房,便随二小姐去了城外。”
“城外?可查验清楚,究竟是去了何处?”
司徒钦峨眉一蹙,萧黎翦,你究竟要做什么,怎又与代王处在一处了?
“守门的士卒当时盘问了几句,二小姐只言是去见一故人。邢狱司专遣了狱吏追随在候,后,得知是去了黎秋宁的掩埋之地,方才才飞鸽传书而来。”
司徒晟接过,草草一看,示意侍从做得对,不可忽视了对萧二小姐行踪的监察。
他将手中的小纸撕碎后,下令备好车驾,去往黎秋宁所埋之地。
侍从略有些不解,多嘴相问了一句:“陛下此是何意?”
“黎秋宁此次小胜毕竟有功,又加之其为护主都肯舍自个的性命,我去一探不应当吗?也是告知朝中文武大臣,要他等记着忠心不二四字。”
侍从诺了一声,心底却是有几分窃笑,他寻思着方才不过是陛下的借由之词,实则,应是陛下心生醋意,也不放心二小姐此时的处境吧。
在司徒晟的再三催促下,御马之人不断地抽打几下良驹,为的便是能够一路疾驰。
可司徒晟依旧是嫌其有所耽搁,索性让其勒绳,而自个,则不顾滂沱雨,亲自赶车。
反坐于一侧的马夫是面有惊恐色,一是被其驰骋之速吓得不轻,赶忙紧紧拽住缰绳,生怕一旦有所松手,便会由车驾上跌落下去。二,则是为司徒晟亲驾车而惶恐不安,毕竟也算是有失职之处,不当让陛下为了自个的活计。
途中,司徒晟一直僵硬着面容,似是亟不可待的要赶去黎秋宁掩埋之地。
可在一转角处,因勒缰绳已是不及,马车重重摔于了地上。司徒晟伤得不轻,连起身都非是易事了。而一旁的御马之人,好在只是稍有擦伤。
“陛下,小的扶你先歇歇。”
“你且告知我,还能御马驾车吗?”
御马之人轻揉了下双肩,面有难色,却是蹙眉回到:“陛下,能!”
“能还愣着作何,搀我起身,你赶车,休要耽搁!”
“陛下,要不先处置下伤口,再前行吧。”
“朕是如此娇弱之人吗?不过轻伤而已,不碍赶车,再有推脱,朕只得自个再亲赶车了。”
御马之人虽觉司徒晟如此急迫去一处坟冢,有些不可理喻,可主上下令,他焉敢有半句不是。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终是至了那荒野之处。
荒郊野岭,倒是也是清净。
柳樱见了之后,正欲上前施礼,并提点不远处的二小姐。可司徒晟隔着数十余米远,便向其示意免了繁文缛节,而萧黎琰,依旧在滂沱雨中,立在孤冢一侧,陪着代王声嘶力竭,痛悔不已。
柳樱以为主上会先行选择避雨,却是见得司徒晟连伞都来不及打上一把,径直至其身侧,厉声到:“你在此地做什么,不嫌丢人现眼吗?你是朕的妃子,却在替代王撑伞,你是以为朕不敢治罪你,是吗!”
未及黎琰说上几句,他已是一把拽过其手臂,强行将其往废弃的木屋而去。
黎琰却是不再如过往那般任由其拿捏,反而是一把甩开:“主上请自重,都尚未行纳彩一礼,何来是你妃子一说?今日,臣女仅是带代王来此,同悲而已。陛下且回吧,伤了身子,我1担待不已。”
那双眸之中,尽是绝望之色,黎琰俯身欲将司徒钦搀起:“代王,秋宁姑娘已与你阴阳两隔,追悔何意?倒不如珍重,每年忌日也好替其上几柱清香。”
并无相异的劝解之词,却是惹得司徒晟大为不快,他不解,眼前之人分明是萧黎翦,可自个此时却宁可唤其一声琰儿。
黎琰的身子本就羸弱,经不住寒意逼身,她一时觉得头昏目眩,一下将手搭在了司徒钦的臂膀,司徒钦见罢,将其打横抱起,欲送其去小屋休憩。
可刚立起,却见跟前之人怒色满容,双手微伸,示意要将其接过,司徒钦无奈,唯有作奉还状。口中还不妨说到:“二弟,惜之。”
司徒晟知晓其是何意,分明是欲言既然当初将萧二小姐从其身侧抢夺了去,就且要记着惜眼前之人,而不是再如以往般,又负一人。
司徒晟冷笑一声:“你若是惜她,又怎会允她一直立在你身侧受了凉,此事,待我回转长安,再与你计较。”
可黎琰并未昏厥过去,她抗拒地低语了一句:“代王,别将我交付给他。”
可约莫是她太乏力,以至声太轻,司徒钦并未听分明,倒是那冤家,将其随后的言辞听得分毫不差:“司徒晟,放我下来,我自个能走。”
“萧黎翦,你还要与我闹吗?是以为我真不敢将你怎样?”
往木屋小跑去时,黎琰的右手拽住了其衣领,一阵发烫,司徒晟慌忙说到:“琰儿,我不准你有事!”
琰儿?虽已是病重,可黎琰却将这两字听得分明,她淡而一笑:司徒晟,你倾慕不愿忘的究竟是我还是妹妹?方才出口,是你错词了吧。
百余米的路途,黎琰在那一瞬竟希望能是永无尽头,她已多久,未能如此时一般,偎依在其怀中,微微睁眼,瞧着其双眸中因自个的忧虑色。
“陛下唤错我的名了。”
黎琰苦涩一笑,故意提点,而司徒晟,却丝毫不理会,他不晓为何会将怀中之人错当成黎琰,分明姐妹二人性子大为不同。
待至木屋之中,柳樱早是搜罗了些许干草铺垫在地上,干草之上又覆了一二件携来的衣衫。
见二小姐已是身躺在其上,柳樱上前道:“陛下先去取暖吧,奴婢会照料好二小姐的。”
可司徒晟却是冷笑一声,似是不愿将此事假以她人:“你若能照料的好她,至于让她在雨中立了长久,以至都染了风寒浑身发烫。”
刘樱无言以对,只得暂且发愣的跪在一侧,不知所措。
“还杵着作何,赶紧取些水来,朕替其擦拭。”
柳樱目瞪口呆,她欲出口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合适吗?可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只得垂首应诺。
而浑身发冷的黎琰,将方才的话语听得真真的,她欲拒绝,却终究已是无力再吐露一字了。
温水取来,司徒晟小心翼翼地让其倚着自个坐起,欲退去了其一身的湿衣,换身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