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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原来是这样
哨楼距离地面不足两米,楼梯却长得像是天堂的阶梯。
酒寺泉低着头跟在李君子后头,肚皮都快兜不住已经炸掉的五脏。“原来我不是去不了特勤,而是这哨所的班长把我要了来。他为什么要我来?为什么要我来,我要去的是特勤……”
酒寺泉连踩楼梯的声音都没有了,他气得快飘起来。李君子还在前头絮叨,说得什么已经听不到,刚才他的话还在回响,搅和着一肚子的愤怒和委屈。
“……哨楼建到这个高度足够,从窗户上能看到整个531峰。这531峰呀,就是咱们哨位的目标……”李君子说完,像古代大文人那样叉了腰,看向哨位窗外那巍峨的群山:“啊……还有这沉默的群山。”
一旁正严肃上哨的郝冰噗嗤一声笑了。李君子瘪瘪嘴,不甘地放下叉着的手,又背在身后,转身背着郝冰:“哨兵执勤严肃点。”
郝冰撇了嘴,不再理这两个人。酒寺泉沉默着,一张乌黑的脸上眼神复杂。这些李君子全未察觉,班长嘱托他代理班里的事务,一度让他觉得自信满满。他看着窗外十余分钟,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来是干嘛来了。
“咳……新兵同志,知道咱们哨位的重要性了吧。来吧,干活。”
酒寺泉的内心并未平复,但却清醒了些。随着李君子的话语,他递过去抹布,两人开始忙碌起来。
酒寺泉心不在焉,擦拭起来毫无章法,但郝冰专注执勤,而李君子正乐呵着埋头苦干,根本不看。于是酒寺泉的抹布就着心事,就混着,混到李君子将整个哨位都打扫完。
李君子拍着酒寺泉的肩:“战斗力不错嘛,擦得很干净。走,咱们去班里。”
酒寺泉又浑浑噩噩地跟着去了班里,下楼梯时郝冰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背对着郝冰,看着只有两米来高的楼梯,真想大头朝下跳下去。
宿舍的卫生最难打扫,酒寺泉看着这三张上下铺,铺着白床单的它们长得都一样。也不知道特勤的床是怎样,听说那里的精英都是单人床,不窄,一米一的宽床。那里的兵每人有被子两套,一套晚上盖着御寒,一套熨斗烫出八条线,白天摆在床上展览。
擦完床沿,酒寺泉去擦柜子。李君子看见酒寺泉把靠墙一侧的床沿都擦了,觉得他很细致,十分满意,一脸得意的笑。可是酒寺泉擦着柜子,觉得这些柜子太矮了,都是方柜,大衣挂在里面还得把下摆窝进去。听说特勤的柜子都是单人的立柜,想挂什么挂什么,还有自己的隐私抽屉。那里的领导根本不检查内务,内务说得过去就行,因为那里每天都是实战演习,能看的东西多了去。
酒寺泉想着特勤的床,擦着531的衣柜,又刚知道自己是被要过来的,这酸甜苦辣拥在脸上让脸皮都不够用了,酒寺泉突然想哭。刚才的愤怒已经消退,涌上来的是委屈和无望。自己的梦就这样破碎了,那当时当这个兵干什么?
酒寺泉就这样一边乱想,一边麻木地擦着,机械的动作和沉默的表现让李君子这个初次担当大任的士官觉得他很老实。
“班长,咱们班长是谁呀?”
李君子正乐呵着呢,熬了三年了,连个班副也没混上,这次班长休假,委任他负责班里的事务,这可把他神气坏了,同年兵王小刚也得听自己的指挥呢,哈哈。这是不是暗示着组织准备把他列为骨干培养对象啦,不错呀……
梦正做着呢,新兵却突然叫他。那声班长叫得他是如痴如醉,缓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原来第一个班长是因为他是老兵才尊称班长,而第二个班长指的是真的班长,不是他。
“咱班长呀,那可是个牛人……”李君子正准备长篇大论,酒寺泉却突然不想听了,说了是谁,自己也不会知道吧。
“咱班长在咱们连,那可是指导员连长都敬重的人,荣誉室里挂着一噗溜相片,下面都写着交通部队某部上士张德进什么什么英雄事迹。”
其他的酒寺泉都没放心里,只是张德进这三个字像炮仗一样炸了好几遍,是新兵连炊事班的班长,杨班长的班长,给我面吃的班长?短暂的慌乱过后,酒寺泉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酒寺泉眼前浮现出张德进在新兵连后厨的身影,身影转过来后那张范伟似的大脸笑着,他递过来一碗面。接过面的不是自己,而是班长,班长的皮鞋自己没擦净,害得他不仅挨了骂,还没看到来慰问女大学生,看了一晚十四班长的后脑勺。此时班长端着面正冲他奸笑,旁边的张德进也在奸笑着。原来是他把我要过来的。委屈和心酸一刻间变成了抱怨。酒寺泉还在擦着,手上的力道变大,整得柜子嘎嘎响。
李君子看着酒寺泉,简直比自己刚下连时还能干,自己这不就是在带兵嘛,顿时又是一股自豪感:“那个,对,确实脏的,使劲擦。”
李君子的话音未落,王小刚突然推门进来,看见酒寺泉正黑着脸把柜子擦得嘎嘎响,不知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本来他别过脸鼓着腮帮子要把话咽下去,谁知脸转过却看见李君子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丝毫不团结的虾逼正望着新兵满足得微笑,一下话就收不住了:“能不能轻点,那是部队财产,整坏了你赔?”
脸是冲着李君子的,话却是说给酒寺泉听。酒寺泉正委屈,这奋力干活还被骂了顿,顿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别着脸不扭过来,一来怕这两个士官看到他红了的眼眶,二怕一抖搂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
李君子也不乐意,可看见王小刚那无论如何都不会讲理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在王小刚也就说说,酒寺泉停下动作后,他扭头拿了帽子腰带,接岗去了。
“额,咱们,还是接着干,哈……”王小刚走后,李君子看着愣住的酒寺泉,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
王小刚走上哨楼,郝冰看见接岗的来了立刻转体立正,准备交接。王小刚却气哄哄地帽子腰带一甩,手乍着:“快快,偷窥防弹衣。”
郝冰很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哨兵同志,时间已到,你来接哨,执勤情况正常,无上级待办事项,请检查。”
王小刚瞪大着眼睛:“脱脱脱,滚滚滚。”
郝冰戏谑一笑,脱下偷窥开始脱防弹衣:“怎么了钢炮,谁又着你了。你这火气这么大,你不如托生个灶君,省多少煤气呀。”
王小刚却不气郝冰的话:“费什么话,下岗了赶紧回去歇着。”
“到底,咋了你是?”
“你说班长要的什么新兵,还特意点名要,一天到晚黑着个脸。”
郝冰知道王小刚是为谁了,想起这短暂两天新同志的表现,确实和他们刚下连时是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嗨,新兵下来,正胆怯着呢。我回了。”
郝冰往回走,方才话是那么说,但他觉得确实是要找找问题了。
郝冰回到宿舍,看见李君子带着新兵正在打扫卫生,新兵确实是黑着一张脸。郝冰观察了酒寺泉两三秒钟,觉得他的脸黑,可能不是因为新兵下连。与李君子打过招呼后,郝冰开始造饭。不久,三个人又一起围在桌边看着香喷喷的饭菜。
郝冰隔着热气看着酒寺泉笑着:“新同志,真是对不起呀,来这两天了,也不知道你叫啥,就知道你姓酒,喝酒的酒,是吧。”
酒寺泉对郝冰是有好感的,莫名的亲切。他点点头。这时李君子一拍手:“哎呀,我疏忽了,疏忽了,我的责任。”他拍着脑门:“那么新同志,你给我们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吧,也不能总叫你新兵不是。”
酒寺泉站起来,郑重地开始介绍:“我叫酒寺泉,喝酒的酒,寺庙的庙……”
“哈哈哈,大家一阵笑。”李君子的脸上开起了褶子,但郝冰却很不为所动,他直勾勾地看着酒寺泉。
“哦,部队,寺庙的寺,泉水的泉。我今年22岁。”
介绍到这儿,餐桌边的两人眼睛都瞪大了:“22岁?比我们还大。”李君子竖着手指头:“比我大一岁,比王小刚大两岁,比你大三岁呀。”他指着郝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郝冰也很诧异,但没李君子那么入戏:“大学生兵呀,快来,坐坐,知道你叫啥就成,咱这一个班的,有的是时间了解。”
“我就说嘛,你咋看起来那么成熟。”李君子拍了酒寺泉的肩膀,脸像花儿一样绽放。
饭后,李君子要去替换王小刚下来吃饭,出门后却把郝冰也交了出去,两人在宿舍门口嘀咕。
李君子说:“年纪比咱们大,这可怎么带人家?”
“该怎么带就怎么带呗,部队讲兵龄,又不讲年龄。少说点脏话。”
李君子撩撩头发,可他也是寸头:“我从不说脏话,哪像钢炮那犊子,我去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