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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班长归来
张德进回来的那天,雪下得特别大。
山都白得看不清了,只有哨楼的窗户透着光亮。厮时刚过午饭,上哨的酒寺泉从哨位上远远看见一行细成线的脚印。他吹哨叫了班里人,李君子跑上来,拿过酒寺泉手里的望远镜看。大雪纷飞的天地里,一个雪人正艰难地向哨位方向前进。李君子开始颤抖,他高兴地叫:“班长回来了……班长回来了……”
郝冰早在班门巴望着李君子,随着李君子的进来,他着急得问:“班长是不是?班长回来啦?”
李君子仍很激动:“回来了,在路上,哨位上能看得见。”
郝冰拿了棉帽和大衣,立刻就钻进刺骨的风雪里去。他去迎班长了。
脾气不好却一向淡定的王小刚居然都能从座位站起,他探着身子看着两人。李君子高兴地朝他笑,他也笑,然后坐下,沉思。
李君子在高兴过后忽然感到了失落。自己的班副还没发挥作用呢,班长就回来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当上班长呀。要是在连部,现在不是班长,也得是个班副了吧。
班里的两人等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酒寺泉在哨位上反倒有些难堪。之前他想过无数次班长出现时自己的愤怒,可是当他看见冰天雪地里的那个滚动的雪人时。心不知怎么一下就化了。但是不愤怒他又觉得亏得慌,这事总有个人要负责任吧。可是谁能负的了责任,自己的军旅生涯就这样毁了。
酒寺泉心存埋怨。埋怨让他很乱。
班门打开后,一个黑影冲了出去。黑影没走几步就慢了下来,淹没了小腿的积雪让他举步维艰,也很快变成雪人了。
酒寺泉看着两个雪人在遥远的路上一点点接近,他知道那个冲出去的人是郝兵。只有郝冰才会那么傻,这么冷的天去接一个雪人,然后陪着雪人再走回来。真是白费劲。
郝冰接上张德进的时候,反倒不激动了。
张德进大口呼着空气,看到郝冰让他停了下来。一站住便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郝冰艰难地走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班长,班长……”
张德进很累,说不出话。看到郝冰,他仍面无表情。这次探亲让他很不快乐,一些矛盾积攒在心里,不舒服。
郝冰在拒张德进一米时卧倒,脸扎在雪地里。狼狈样引得张德进一阵笑:“过年还有几天呐,这礼太大了。”
郝冰抬着脸手抓住张德进的腿:“班长,拉一把呀。”
张德进站起来,又把郝冰拉起来,两个人又开始往回走。郝冰喘着粗气,看见张德进像看见外面的人,话很密。
张德进听他说着,心也开了。以前他总跟郝冰说这哨是个安静的地方,可以想通很多事情。现在他突然对这话有些矛盾,因为以前的事情有些他想通了,但又迎来更多的想不通的事。
郝冰说了好一会儿,从李君子的粉刷墙说到王小刚的cào dàn。说到王小刚的cào dàn,他又想起那个老师黑着脸,还公然说不想在这呆的新兵。郝冰突然止住了话语。
“怎么了?”张德进看到郝冰突然沉默,问了一句。
“没什么……”
这反倒引起了张德进更大的好奇。
“到底怎么了?”
张德进问的很正式。原本郝冰是不想说的,虽然新兵的话让他心里有了疙瘩,但到底是一个班的兄弟不是,这样好像在背后说他一样,良心上过不去。可是张德进这样问,那就不说也不行了。
“新兵……不想在咱们哨位呆。”
张德进低了头,这似乎是在情理之中,但却在意料之外。
“而且,他年纪挺大……”
“哦,年纪大,他大学生,年纪当然要大些。”
“总黑着脸……”
郝冰这么说,张德进眉头一皱:“看来,是有了问题了。”
说罢,张德进的脚步加快了些。两人都不再说话,奋力往哨位走着。
酒寺泉打了个喷嚏,玻璃上又起了雾,酒寺泉用袖子把雾擦去,白雪里的两个黑点越来越近。
王小刚趴在桌子上问李君子班长会带什么好吃的回来。李君子正在电台前忙活,应急频道内没有任何新的指示,他才松了口气:“曹操鸡,臭桂鱼,吴山贡鹅包公鱼……”
吸溜……王小刚咽口唾沫:“都是肉啊,真好呀。”
李君子瘪嘴一笑,收起电台。随后站起来朝往外看:“还不到呀。”
话音刚落,张德进和郝冰走进院子,两人互相拍着身上的雪。李君子透着窗子见着两人,赶紧跑出去。王小刚也站起来,看到两人回来后也跑出去。
四个人在雪地里站着,李君子帮张德进拍雪:“班长诶,你可真是回来喽……”他笑着,露出一脸褶子。
张德进非常高兴:“回来了,回来了,可回来了。”
王小刚没动手,却一直瞧班长背后,没有背包。又瞧班长的大衣里,也没东西。他手插在衣兜里:“班长,路上不好走吧。”张德进笑着:“不好走,诶呀,安徽到这,走了四天。”
“快进屋,快进屋,这冻系个人。”王小刚催促大家赶紧进屋。李君子和他没穿大衣,这会儿都直打哆嗦。
几人簇拥着进了屋,张德进和郝冰围在炉子边烤着。李君子站旁边傻乐。王小刚穿上了大衣。大家都享受着炉火带来的温暖,大雪天能有个火炉子简直美极了。
张德进突然一顿:“难得聚得这么整齐啊,谁在上岗?”
大家互相一看,王小刚阴阳怪气地说:“宝贝疙瘩在上岗。”
“啊?”张德进很惊讶:“新兵吧!”
“新兵不是宝么?”
张德进听得他话里有话,岔开话题:“我昨天呀,就上了山了。看天气预报没?就咱这山里下雪了,外面一朵都没有。一支队和二支队把公路上的雪都除净了。”
“您是坐车上来的?”
“恩,坐车。哦,不是地方车,地方车上不来,我做的武警的车,他们把我捎到二支队的团部,二支队派了个车给我送到咱们连部。”
“二支队挺义气啊,去年不是比武输了,号称和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嘛?”
大家一笑。张德进说:“什么不往来,咱一个部队的呢,都是兄弟,嘴上硬,心里暖和着呢。再说,就不是一个部队,都是穿军装的,不都是一样嘛。”
“就是。”郝冰附和着:“当兵的都一家人。”
王小刚插话:“坐的武警哪个部队的车呀?”
张德进摇着头:“那咱不能问,车牌是内卫的,应该是机动师吧。他们拉练呢。好家伙,那车队,绕两个山头。”
“早知道有车您应该带个包。”
张德进笑了,他知道王小刚想的什么。
“包?有啊。”
王小刚腾地站起来“没看见呀,哪呢,哪呢?”
张德进依然烤着火。郝冰和李君子戏谑地看着王小刚:“钢炮,嘴馋了啊。”
王小刚发现被识破了,倒也不尴尬,反正不要脸这么多年了。
张德进也回头看了眼他,眼里都是笑意:“包在连部呢,路上不好走,我就没带来。”
“下完雪我去拿。”王小刚自告奋勇。其余三人都笑了。
酒寺泉站在哨位憋气,刚才四个人站在院子里互相拍雪的情景他看见了。他们其乐融融,像是亲兄弟。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上头,看见下面那张长得像范伟似的脸,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由此想起新兵连的时候,那时候的那个范伟咋就那么好呢。不,好只是表面的,他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那会儿吃他那碗面是唯一的交集,早知道绝对不和班长一起去吃那碗面了。诶,不对。班长该不是带他去就是为了卖他吧。那是验货!
心里的愤怒和委屈往上涌着,一定是验货。这地方根本就没新兵想来,新兵连大家都知道,只有最次的孬货才会被分到这里呢。班长带他去,就是为了给他的班长交代新兵。
新兵连的一幕幕又在眼前转悠,班里的兄弟跟着班长下了连一定很好吧,那种连队一定热火朝天。小兵和自己一样,他在530,不过那是遂了他的心愿了,他不想训练,这种稍微训什么练,场地小得能把自己跑晕。特勤还是梦里那个地方吧,他们一定常年拉练,他们执行任务都坐直升机,穿得是特战服,标配夜视仪和带有模块导轨的95。到了来年的四五月份,他们会整训,然后和各军种各部队的特种兵比武。在那种级别的对抗里,连蛟龙突击队都经常垫底……
酒寺泉越想越恼怒,委屈也不断放大。那是他的梦呀,像这无边大雪一样的一个无尽的梦,可是这梦,破了。
他留下两滴泪水,恰好被上来查哨的张德进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