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冰来接哨时，张德进没着急摘头盔，却和他说了很久。

临走时，张德进突然想起什么：“诶，好家伙，做饭的吃不上饭，倒过来替哨兵上岗了。”

郝冰一笑：“班长，快回去吧，他们都饿了。”

“让他们饿着，做饭的还没吃呢。”

“别，班长，快回去吧。新同志还在呢……”

张德进点点头，看着郝冰的眼里有些心疼：“觉悟很高呀。”

张德进回到班里，三个人正看着一桌子菜发呆呢。门被推开，李君子和王小刚都看向门口，只有酒寺泉没回过头，他只是挺直了腰杆，像坐姿那样，梗着后脑勺。

“厨子去上岗了，咱们吃。”

张德进说完王小刚笑了，李君子有些不好意思。

张德进落座，毫不避讳地看着酒寺泉：“新同志，新兵连见过我吧，在这儿，还熟悉吗？”

酒寺泉点了点头。张德进倒也不介意，拿起筷子：“吃吧吃吧。”

大家开始动筷子。起初大家只是吃，王小刚的嘴吧唧着，引得李君子一直侧目。直到班长说了句快过年了，这下大家才都打开了话匣子。

“班长，你咋不过年时候休假呢？那多好，在家过个年。”王小刚嘴不停吃，还要说话，嘴角一直往外掉米。

“是啊，班长，你都跟部队干这么多年了，别说你的付出，轮也轮到你了。”李君子附和着。

“瞎说什么呢？”张德进看也不看他俩：“我在家过年，哦，让您们留在这儿？”

“留这也没啥呀。只要您能在家过好年，我们苦点累点也值了。”王小刚如是说，说得张德进扑哧一笑：“嘴这么甜啊。”

王小刚的话倒是让酒寺泉很诧异，没想到每天吆五喝六的矮胖子竟然还说这么说话。不过看到大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真温暖呀，像是一家人一样。

张德进说完给酒寺泉夹了块肉：“小酒，过年了，也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张德进说完大家都看着酒寺泉。酒寺泉突然愣住了，来这么久，家都想了多少遍了，也没打过一次电话呢。酒寺泉突然有些心酸。

“啊，就这么定了，雪停了，让王老兵带你去连部看看，打个电话，也跟家里报报平安。”

酒寺泉的碗挡着脸，他怕万一发酸的鼻子把眼泪勾出来，让这些老兵们看见多丢人。

李君子笑着，王小刚也笑了。大家又接着埋头吃饭。张德进快速地扒了几口后，拿起帽子腰带要去换郝冰。酒寺泉腾地站起来：“班长，我去吧。”

张德进一把拽住酒寺泉：“你好好吃你的饭，这是我的哨，我要负责。”

酒寺泉以为张德进会说你是个新兵，不用你替之类的话。但是张德进没有，他说他要尽到自己职责。酒寺泉觉得班长好正规呀，瞬间带得整个哨位都变得正规了。

张德进出门后，酒寺泉发觉李君子和王小刚正看着他。李君子依旧笑着，王小刚给酒寺泉夹了菜：“雪停了，我带你去连部看看，还有，打电话。”

王小刚依旧没有表情，但酒寺泉听出他的话里有了温度。

半夜雪就停了。早晨酒寺泉一直等着班长或者王小刚叫自己去连部，与家人通话的意愿已经充斥了整个身体。快过年了，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可是一直都没人叫他，大家似乎有默契地把这事都忘了。

早饭过后，太阳竟然从东边的群山中升起，李君子站在哨位上吹过哨对班里喊：“诶呦，怎么还是个艳阳天呢。”

班里的人一下都慌了神，大家跑到院子里，看着东边的氤氲中升起了一团紫色的太阳。

酒寺泉不知道班里人为什么慌乱，他看见太阳心里是暖洋洋的，但其他人短暂的感叹后脸色都变得凝重。张德进迅速地下了命令，要郝冰替李君子去上岗，剩下的人赶紧拿除雪工具除雪。

郝冰叫了酒寺泉去打开仓库的门，他带着酒寺泉边跑边说：“太阳一出来，雪会化，可是天气太冷，到晚上化了的雪就变成冰了，到那时候想扫也扫不了了。”

酒寺泉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听见不远处的张德进在喊：“抓紧时间，白天短，一米的冰都不能有。”

“一米的冰都不能有！”酒寺泉以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看着班里人忙碌紧凑的身影，这句话却不像仅仅是个口号。

大家热火朝天的干着，很快汗水就湿透了内衣。酒寺泉把大衣脱了放在路边，王小刚见状直接就骂了出来：“快穿上，感冒了再冻死你。”

话说得难听极了，酒似泉却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就拽起大衣重新穿上。李君子笑了起来，王小刚知道他是在笑自己，装模作样给了他一脚。张德进在远处喊：“快点，抓紧时间。”

大家又都不敢携带，丝毫不停歇地努力除雪。不多久，郝冰在哨位上吹响了哨音，他冲着下面除雪得三人喊着：“班长……连里的除雪车和大堆人马已经出发了。”

张德进回答：“收到，继续执勤。哎，连里来了说一声啊。”

“是。”郝冰的脑袋钻回进哨楼里。大雪漫布的公路上，已经出现了很长一段裸露的公路。

中午十分，连里的人马在终于与531的四个兵汇合了。酒寺泉心里正诧异为什么扫雪车没过来，早上不是说扫雪车出动了吗？

王小刚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便故意地大声问连部来的人：“哎呦呵，司务长您都亲自出动了，队长指导员呢？”

“叫屁，你听有人说话就知道是你cào dàn的王小刚。”

“哈哈哈……”几个兵笑出来。

王小刚脸皮厚，倒也不觉得什么：“哎，班长，连部的扫雪车呢？”

王小刚边问着这话，李君子看着酒似泉笑。张德进这道这是变向地为酒似泉答疑解惑：“531太危险啦，不让扫雪车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王小刚阴阳怪气。司务长不知道他们在唱什么戏，过来开玩笑地踢了王小刚一脚。

酒似泉全然不知道他们是故意地告诉自己关于扫雪车为什么不出现的答案。但他对王小刚方才的油腔滑调有些愤慨。他努力在连部来的这些兵中寻找和他一样地列兵军衔。他想要找到那若有若无的归属。此刻她心中任何挂着一拐列兵军衔的人都可成为依靠。

可是他没有找见，装作休息仔细地寻找都没有找见。这些连部来的兵里最低都是上等兵，二拐。这境况让酒寺泉继续闷头干活，似乎是希望没有了一样，他开始认为这个连队只来了他这样一个新兵。很久之后他才终于恍然大悟，连部的新兵很可能仍不被允许执行这种扫雪的任务，他们都在家里看大门。

于是酒似泉有奋力地投入到这场与大自然的战争之中，因为他代表着他这批新兵。

一整个白天过去了，事实证明张德进早上的话绝不不只是一句口号。公路上的积雪已经扫除干净，如果此时街道通知有车堵要通过，除了提醒他们要减速之外，还会告诉他们天路一路畅通。

531班的兵回到班里，一天都没吃饭，张德进要王晓刚做饭，自己去替换郝冰下哨，他已经整整站了一天。

郝冰是被李君子搀扶下来的，他的腿硬得已经不能打弯。酒似泉收拾着扫雪工具，现在再看十万大山，群山中有一条黑灰色的彩带，是交通部队用一天时间打扫出的天路。

随着郝冰从哨位上走下，他对酒似泉笑着，酒似泉也对他挤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要过年了”郝冰对酒寺泉说。

酒似泉点点头：“是。”

那晚大家都很高兴。酒似泉心里对哨位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是轻微的那种变化。他也不知道那变化是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里不再那么讨厌了。但他依然无法和张德进进行正常的对话，在他的心里，依然认为张德进骗了他。

张德进那晚是最高兴的一个，他上岗时连部打来电话，是中队长，他说听今天出去扫雪的老兵们都一致表扬你们班的那个新兵不错，干得有劲。张德进心理很高兴，他脸上有光。但高兴过后的冷静使他有些沉重。他知道酒寺泉不想来这的，他也不该在这。

新年很快就到，幸运的是没有再下雪。年节前的那天早晨，王小刚叫着酒似泉和他一起去连部。刚走出班门不久，李君子也穿上大衣跟了上来。王小刚看到他也跟来，不禁眉头一皱。

“你去干嘛？”

“我也去打个电话。”

王小刚想了一会儿：“要不回去吧，挺远的。班里就班长和郝冰了。”

“没事，班长让去的，中队长找我还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