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酒寺泉这样说，王小刚和李君子都愣住了。酒寺泉的语气里满是尊重，这让王小刚对酒寺泉的看法有了改变，他们心里涌起一股很大的高兴。其实，他的看法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王小刚和李君子都有些激动，兴奋地带着酒寺泉去了荣誉室。很多时候，参观荣誉室只是只是一种仪式，可是仪式往往最为重要。站在挂满了奖状和各种人物的影像中，王小刚和酒寺泉立正着，李君子挨个向他们讲述那些照片或者锦旗背后发生的故事。

很多故事都听过了，很多故事还没听过。三个人站得板直，酒寺泉头一次发现李君子严肃起来是那么端正，而王小刚立正以后站得是那么直。照片里又好几个张德进的身影。酒寺泉扒在照片上使劲看，那是一张张德进踩在挖掘机上的照相，厮时他正挥着小红旗指挥疏通。那是三年前张德进刚凋到这里的那年夏天，由于南方连天的雨水造成的山体滑坡使天路及周边一片村庄受损，张德进正和部队的官兵一起战斗在抢险一线。那年，他的胳膊被砸下的混凝土基座上的钢筋凿穿，在医院足足住了两个半月。那时的张德进还很瘦，年轻的脸上有着青年的朝气和军人的威武。

没想到荣誉室不仅会使人热血沸腾，还会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那么久。李君子将他知道的故事讲过一圈后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一看表竟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然后他似乎是抱歉地对酒寺泉说：“往年新兵来时是先到连部的，在连部时就会组织他们参观荣誉室。今年不知是怎么回事，下连到531的新兵，哦，也就是你晚了两天才到，因此直接就去哨位了，所以没来过这里。”

酒寺泉点点头，他知道为什么晚了两天，因为自己本不该来这儿的。

出了荣誉室，才发现连部准备开饭了，这会儿正是上器械的时间。一群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往器械场走去。院子里都是行走整齐的士兵，酒寺泉这才见到和自己军衔一样的人，他期待从这些都挂着列兵军衔的头脑中寻着一两个熟悉的，如果有自己新兵连一个班的就更好了。

李君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问他：“怎么，有认识的吗？”

酒寺泉此时像个寻找朋友的小孩，末了摇了摇头。李君子拍了拍他，似乎是安慰。

王小刚一直都没发声，自荣誉室出来后他就哑巴了，眼神都有些迷惘，像是魂归他处。

酒寺泉有些失落，这时司务长正好看见营房门口站着的三人，叫了王小刚的名字，要他到屋里来。王小刚才回了魂，带着李君子和酒寺泉进到司务室里。司务长交给王小刚一个大包，三人这才想起来还有班长的东西呢，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是这次来连部的主要目的。除此之外，司务长还给了几挂鞭炮和几对春联：“要过年了，新年快乐啊。”

说完，司务长笑了。李君子也笑了，酒寺泉不敢笑，王小刚依然板着脸：“就这么两个呀？”

司务长眼睛一瞪：“可以了啊，连部一个班一个，你们班三个。你们班才几个人呐。”

“管我们几个人，我们可是这么重要的哨。这样的哨全总队能有几个呀？”

司务长很无奈：“你这么说，我可没话说了，都知道你们奉献大，要不这么着，去炊事班抗点猪肉回去？”

王小刚这才笑起来：“可还差不多。”

司务长站起来戴上帽子，白了王小刚一眼。接着他拍了拍酒寺泉：“新同志，可别跟你们班王老兵学啊，整个一个抠货儿。”

李君子笑着，酒寺泉看着王小刚不置可否的样子，可是不敢答应。

来到炊事班，酒寺泉才看见自己认识的一个新兵，是四排十四班说他吹口哨的那个，小翟的同乡。那人立刻也注意到了酒寺泉，忽然两人之间产生了莫大的情感，似是惺惺相惜，因为两人都是新兵。两人互相问着好，炊事班长倒不介意：“呦呵，找见战友啦。”

小翟同乡很激动，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吧。然后他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突然不可思议起来：“诶，兵王，你不是去了特勤吗？怎么去了531呀？”

他声音很大，惊愕的声调让每个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这被称为兵王的一声叫并不喜人，这问题也不该被问，虽然他没有恶意。但这善意的好奇令酒寺泉低下了头，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问题。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三人心里像炸了一般。王小刚和李君子相视一眼，这话儿跟别的人谁说都行，就是不能对酒寺泉说，他本就不想在这呆。

王小刚紧张起来，瞪了小翟同乡一眼，便拉着酒寺泉往炊事班外面走。这时酒寺泉才看到炊事班的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都在看自己。

不知应该是何种状态，酒寺泉跟着李君子的屁股往哨所走。离开连部门口时候，他都不想再抬头。

三人离开连部后，很久才恢复到放松的状态。李君子开始有些喜欢酒寺泉了，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大学生兵有些傲气，但不得不说他一定是个真正的军人，方才还被他的同年兵叫兵王呢。可是他也捉摸不透现在他的想法，希望刚才他同年兵的那句话没有刺激到他。李君子胡思乱想，王小刚却涨红了脸。自荣誉室出来他便有些不对头，那些曾在他身上发生的事儿又在脑海里演绎，每一幕都不曾错过，每个细节都无比真实，这对他是一种折磨。但是对于这种折磨他虽然愤慨，但到底习惯。令他涨红脸的是方才那个新兵的问题，他也在担心酒寺泉会多想。这不，他回来的一路都不曾说话，虽然他本就不怎么说话。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谁也琢磨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王小刚卸过酒寺泉身上的包，背在自己身上。

很快就年节了。年三十这天早上，班长命令每个人都去太阳能热水房里洗了澡，当然每人只能有十分钟。531的热水很珍贵，幸运的现在是冬天，因此有较多的雪水。

王小刚第一个洗，出来后张德进钻了进去。郝冰正和酒寺泉贴对联，看见王小刚脑袋上还冒着热气，骂道：“为啥每次你都第一个？”

王小刚根本不搭理，叉着腰开始指挥他们贴对联：“诶诶，右边高了。”

郝冰收回手，对联不贴了：“回答我的问题。”

王小刚看着他，郝冰的眼神里全是鄙视。

王小刚：“介么缩我不好吧。”说着，他瞟了瞟酒寺泉。

酒寺泉很高兴，因为过年了。他笑着看着王小刚，想看他怎么反应。

郝冰也看了看酒寺泉，接着说王小刚：“你看，新同志都不乐意了。下次班长第一好不好。”

王小刚理亏：“我让班长了，班长叫我先去。”

“废话，班长以前总是最后一个洗，最后一个洗还能有热水呀。这次是酒寺泉发扬风格，班长才屈居第二，还在你后头。”

王小刚第一次把头低下：“资到了。”

郝冰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看来在新兵面前他还是要脸的。以后就这么治他。郝冰哼出歌儿，酒寺泉也笑出声来。两人相视一笑，郝冰突然想起班长要把他送走的事，不由得还是梗了一下。

三十晚上，郝冰和酒寺泉将热腾腾的年夜饭摆在桌上。王小刚拆着鞭炮，把三鞭鞭炮分开，说一个今晚放，一个明晚放，一个元宵节在放。

酒寺泉看着王小刚的动作，这会儿他很安静。看着他小心地动作，突然就感觉到了难过，是即悲伤又幸福的那种难过。悲伤是距离遥远故乡，幸福是处于战友中央。他有些惊异自己居然已经把这几个老兵当成战友，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心声，不是战友，又能是什么呢？

张德进和李君子站在哨位上。漆黑的十万大山里，很远处才有灯光，随后那灯光出放出了烟火。

李君子很高兴，他兴奋地指着火光说：“班长，你看，放烟花了。”

“是二支队吧，那么远。”

“会是一支队吗？”

“不会的，一支队在林子里，他们不让放烟花。”

“咱们连部呢？”

“连部也不放，咱这地方，最多放个鞭炮。”

“对对，鞭炮就好啊。”

边说着，电话响起，张德进接起：“您好武警交通531。”

“老张啊……”

“到，连长，很准时啊。”

“哈，在哨位上等着呢？”

“是呀，连长，等你的电话。”

“哈哈，还是老样子，我代表前指，中队党委祝愿我们驻守在531特殊哨位的士兵兄弟们新年好。”

“谢谢队长，祝队长新年好，祝指导员和全中队的兄弟们一天比一天好。”

挂断电话，张德进脸上洋溢出过节的快乐。

“班长。”李君子笑着，突然开始说话。

“那个，小酒挺不错的，昨天在连部，我们去荣誉室了，我看见那小子眼神，一定是个好兵。为什么有人叫他兵王啊？”

张德进先是一愣，然后笑出来：“兵王？咱们哨位，那个不是兵王。”但他一说完，就立即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