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使初步回暖的天气又变得冷冽，531的士兵根据上级指示和统一安排，已经卸下了笨重的冬装，换上了春秋常服。可是寒冷依旧，因此大衣迟迟没有塞入行包入库。王小刚春衣的尺寸不足以再塞下厚厚的冬季绒衣，他只能穿上两条秋裤。他是极聪明的，在这样寒冷的雨天里，他穿上了不透气的雨衣避寒。这身打扮使他像个光面的球，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之时引起全班的嘲笑，让郝冰的秘密引起的严肃氛围略微有些缓解。张德进在笑过后又揪起心，距离他与郝冰谈话已经过去一周了，郝冰还没有开始动作。

酒寺泉正在思考该给周雨心一个怎样的交代。班里人的脾气他已经摸透，但周雨心那，无论是隐瞒还是借口，他都需要说辞完美。谁的女朋友谁知道，周雨心可不好糊弄，她曾告诫酒寺泉，永远不要去欺骗一个雌性动物。当时酒寺泉在周雨心的手指下缩得像个猴。

春雨一直都没有停，高原充满了雨浸透万物的声响，雨幕形成屏障，更显得与世隔绝。酒寺泉想着周雨心，想着远方家乡，不知怎的，他开始埋怨周雨心起来，怨她来到这样一个即恶劣又美丽的地方。可是他又肯愧疚，雨心来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自己？虽然也是很久都不能见上一面，真笨呀。

张德进在雨中爬上哨楼，郝冰正在执勤。郝冰见到张德进推门进来，心里就是一紧，班长交代他班的事他还没办呢。

以往班长叫他做什么，他都会立刻执行，可这次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跟酒寺泉说。说自己是个有病还来部队的人吗？那不是真有病。酒寺泉会不会误会这是他给班长做的借口。

他一直在等班长说，可是张德进没有说关于这事的任何一句话，似乎是闲聊一般，跟他絮叨了天路上怎么这么久都没有车队经过。

“上次的车队是谁家的来？”张德进其实并不关心答案。

“哦，武警的，我是说武警内卫。”

“内卫好呀，机动师吧，常年拉练，在那种部队当两年兵，全国各地都去过了，什么任务也都经历过了。”张德进将手搭在郝冰肩膀上：“你说是吧。”

郝冰点点头。

张德进发现自己续不上话，只好另辟蹊径：“那种部队，想不想去呀，咱们一个序列的。”

郝冰发觉班长有点无聊：“不想去，这儿就挺好。”

“是呀，在哪儿当兵，有什么不一样呢。两年青春献给祖国，一身军装一段梦想。不过如此嘛，哈哈。”

郝冰扭头看着张德进，也不接话。班长这老狐狸太精了，不就是催自己和酒寺泉坦白嘛，还梦想，自己带兵当兵就是为了梦想嘛，真是的……

郝冰一窝：“是，班长。”

张德进拍了拍他肩膀，笑了：“那就快去。”说着便脱郝冰的防弹衣。

郝冰张嘴想要制止，没想到张德进一点机会也不给：“哎呀，快去，快去。”

这是被逼上绝路了。郝冰一肚子痱子，将哨位交给张德进，闷头回到班里找酒寺泉的身影。

班里并没有酒寺泉的身影，郝冰心情复杂，但还是转头推开了厨房的门。酒寺泉正在厨房里洗菜，郝冰一下被软化了，他想起身体恢复后所做的每顿饭都是准备好的食材，原来都是他替自己准备的，身为一个新兵，他是很称职的。

郝冰拍了拍酒寺泉的肩膀，酒寺泉扭过头来，之前他走神了，现在转过来的脸还在严肃着，他一定是为了自己生病的这件事复杂。

“嗯……寺泉啊，我想……求你件事。”郝冰突然畅快起来，心里的纠结因为话头的开启也瞬间灭了。

酒寺泉很冷静：“老兵，你说。”

“你得先答应我。”郝冰的语气有些哀求。

“那不行，老兵，我很敬重你……但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

郝冰的气势更弱了些。

“你直接说吧，说不定我就能帮上忙呢。”酒寺泉冷静得像块冰，郝冰被牵了鼻子。

郝冰舔舔嘴唇：“我犯病去医院的事情，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说完脸一下唰得红了，才不纠结的心一下纠结更甚。

酒寺泉心里的气有些泄，他把手里的菜噗一下放到操作台上，扭头看着郝冰，眼神里是又气又怨的复杂神情：“我说老兵，你这病可不能在高原上，是要出事的。”

郝冰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没想到酒寺泉这么直接，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接茬，酒寺泉又说了：“老兵，我还是那句话，我敬重你，但这个请求我不能答应。”说完，他利索地将收拾好的食材一股脑都拨进盆里，抽手就走到外面去，只留郝冰一个在厨房傻愣着。

这件事很快令531炸开了窝。

张德进都脸红耳赤，急得在地上转圈圈，就别说王小刚那个劲，他恨不得一枪把酒寺泉崩了。李君子仍然在看书，只是那本橄榄绿让他捏皱了角。郝冰站在哨楼里一脸哭相，酒寺泉要是真说出去，自己会不会被提前退役？

酒寺泉正在院子里扫地，自去过医院后，他一天要扫三次地，似乎自己真的是少林里的扫地僧人，念着静心，心静。

不像班里所有的老兵，酒寺泉他一点儿也不纠结，淡定得很。班里人见到他这副样子，更是着急上火，一个个觉得这事迟早就要抖搂出去。

终于等到酒寺泉去上岗，张德进赶紧着召集大家开会。什么班务会礼节和请示报告都顾不得了，大家拢到桌子边把脑袋一探，张德进瞪着大眼：“怎么办？”

剩下的人互相看着，傻了眼，他们都指望着班长给拿主意呢。

张德进见大家一个个垂头丧气没反应，脸越来越红。不知谁哎了一声，似乎是在宣告郝冰的事肯定是瞒不住了。王小刚又开始骂娘：“瞎逼，他依赖我就知道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说这话像个要铲除叛逆的土匪。

独有郝冰没有说话，他哭丧着脸，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兵当到头了。

众人看着郝冰不敢说话。郝冰把表情凝住，硬压下去，然后缓身起来，虚弱地进了厨房。

李君子突然一个机灵：“电话，电话，他会不会在哨位上给连里面打电话。”

大家都清醒起来。王小刚像司令那样在班中背手踱步：“嗯，有可能。”

张德进瞟了眼王小刚没理他，点着大脑袋：“不会，要报他早报了。”

李君子弓起腰，像个大虾那样：“要不我去哨位上盯着他？”

王小刚听得此话立刻点头指着李君子：“对对对，看着他。”

张德进无语了一秒：“不是刚说了，要报他早报了。”

李君子破天荒没听张德进的，起身就往门外走，却被张德进喝住：“站住！干什么去？”

李君子扭头嬉笑着：“班长，我还是去哨位上看看吧。总觉得……”他挠着头。

张德进一脸恨铁不成钢，无奈极了：“去吧，滚。”说罢回身拄着脑袋，叹息一声。

李君子做贼一样爬上哨位的楼梯，这楼梯走了三年了，没一次像今天这样感到激动。他哆哆嗦嗦在稍微门口探出脑袋，发现酒寺泉并没有按规定站在岗台，他一个激灵，迅速站在稍微门口以探究竟，却发现酒寺泉正捧着内线电话的话筒。瞬间，李君子的脑袋里似乎有个炮炸了。

李君子似乎是滚一样从台阶上下来，再跌跌撞撞摔到班门里去：“班长……班长……”李君子气喘得像刚跑了个四百米：“他，他在打电话！”

班里人迅速紧张起来，只有张德进坐着没动：“打电话，说了什么？”

李君子很着急：“不知……不知道呀……”

“不知道你瞎嚷嚷什么？”

“我没听见……”

张德进站起来，这时大家都听到酒寺泉在哨位上吹哨了。王小刚跑到院子里，酒寺泉对着王小刚喊：“王老兵，快通知班长，有车队经过。”

张德进听见了，全班人都听见了。老兵们迅速在院内集合，张德进安排分工后，郝冰打开工具房拿取工具；张德进则带着李君子进班里拿枪。一分钟后，大家都带齐了装备，开始跑步向531峰进发。

酒寺泉站在哨位上，低头看院子里老兵们沉默又训练有素的动作，内心非常庄重，突然有一丝这个哨位也很重要的感觉。不久后，他听到对讲机里传出张德进的声音，是在跟连部汇报他们已经到达531峰，峰顶一切正常。连部说车队已经通过，要张德进加强警戒，还说车队捎上了一个干部，要来531蹲点。

张德进听到后心里腾得一紧，王小刚和李君子也是如此，郝冰紧张更甚。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张德进扭头看郝冰，郝冰的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