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寺泉回到班里，李君子正热切地追问王哲军校的事情，看到酒寺泉回来了，李君子立刻跑过来抓住酒寺泉的胳膊，对王哲说：“排长，这就是我们班的大学生。”

王哲站起身，露出期盼的表情：“哦，新兵同志呀，刚毕业吗？”

李君子热情地把酒寺泉推到桌边按他坐下。酒寺泉还绷着脸呢，面对这么热络的询问，搓了搓脸皮，挤出一个微笑：“是，排长，刚毕业。”

“哪个学校呀？”王哲问。李君子捏着酒寺泉的胳膊仍未放松。

“嗯，华东政法。”

王哲眼睛都瞪起来了：“我去，这么好的学校啊！干嘛来当兵啊！”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看了看李君子。李君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酒寺泉被这一问也很尴尬：“嗯，当兵是我的一个梦想，就来了。”

“诶，你们学校那个谁谁谁认识不？”

“我知道他，但他不认识我，那可是名人呀……”

“哈哈哈……”

“排长，您哪个学校的？”

王哲有些不好意思：“我，学校不如你。”

见王哲不想多说，酒寺泉也不追问问。李君子抓着酒寺泉的手放松，搭在桌上，又问王哲军校的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酒寺泉只坐在旁边不说话，他明显感觉到排长经过刚才的几个问题，与自己好像亲近了一些，也许是来源和年纪都很相仿的缘故。酒寺泉不免又感到在新兵连时的那种孤单，满新兵连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也没几个，除了干部，大部分的班长甚至比自己还小，于是有很多话只能憋在心里，无法诉说。跟这些小孩们说，他不会听，听也听不懂。不对，那不叫孤单，那是他并不孤单，只是寂寞。

王小刚在酒寺泉回到营房后，探头看着站在哨位上的张德进，张德进正在长吁短叹。他没看见王小刚，王小刚也没有打搅他，踮起脚尖下了楼梯。回到班里，王小刚看见李君子正和酒寺泉还有那个蹲点的排长正聊得不亦乐乎，他伸了伸腿，真想踹李君子一脚。最后他来到厨房，看见郝冰正坐在“三条半”上择菜，魂不守舍。

王小刚把门闭上：“这凳子还没扔呢？”

郝冰抬眼看着他，眼里都是仇恨：“不都怨你？”

王小刚瘪瘪嘴，拽了拽裤腿蹲下，开始帮郝兵择菜。他腿太粗了，蹲不下，像撅着屁股拉屎。

郝冰的气似乎有了出处，他仍瞪着王小刚：“你个王小刚，在哪都是叮叮当。”

王小刚出奇地没生气，扑哧一下笑了：“瞎逼，老子那是响当当。”

郝冰也笑了，但不足三秒又苦起脸。

王小刚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哎呀一声皱了眉：“眉头舒展啦，问题解决了。”

郝冰一惊：“问题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酒寺泉答应班长啦，会保守秘密。”

“真的吗？”

“那能有假，我说过假话吗？我是会那种宽慰你的人吗？”

郝冰瘪着嘴笑了：“你当然不会是。”

心情似乎舒畅了一些，郝冰择菜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快，菜便择完，但王小刚还没走的意思。郝冰觉得他奇怪：“干嘛？”

“什么干嘛？”王小刚知道他问的啥。

“回班去呀，你不是恨死厨房这种地方了吗？”

王小刚冷哼一声：“班里有三个瞎逼在说话，我不想进去。”

郝冰踢了王小刚一脚：“小声点，让别人听到。”

终于要吃晚饭了，除了上哨的张德进，其余的士兵们都围坐在桌子边准备开动。见大家都不说话，王哲想调动气氛：“咱们哨位还真是艰苦哦。”他笑着，但却没人回应，士兵们都低着头吃饭。王哲觉得尴尬，于是闭嘴。

一会儿郝冰突然出声了：“排长，你坐了班长的地方。”

王哲赶紧起身，往旁边让了让。大家都没抬眼看，仍旧低着头扒饭。李君子则像个傻子似的嘿嘿笑。

王哲心想可能自己刚来，而且还是支队派来的干部，再者兵龄也不长，镇不住这些兵。

李君子很快吃完，拿了帽子腰带就去上岗了。不一会儿，张德进就回到班里，帽子腰带规矩地摆在床上后，坐到他的位子上。此间，郝冰帮他乘了饭，王小刚帮他拿筷子，而酒寺泉身为一个新兵，竟然什么也没做。王哲虽然资历浅，但也在机关呆了一年了，他知道这些事都应该由新兵做的，这是理所当然。他有些不解，但又从之前与酒寺泉的交谈中，感觉到酒寺泉并不是一个cào dàn的兵。那他为什么这样？

大家还是闷头吃饭，张德进觉得太沉闷了，便打哈哈，他扭头对王哲说：“排长同志，咱们这哨位条件是艰苦了点儿，但咱这哨位出将军呀。”

王哲瞪起眼：“什么将军，哪个？”

张德进笑起来：“我先卖个关子，吃完饭再跟你说。”

王哲也笑起来，这老兵，不愧能当班长：“别呀，现在就说呀。正好也让大家听听。”

张德进说：“他们呀，他们都知道。”

王哲看着只顾吃饭的酒寺泉说：“新兵同志，你也知道吗？”

酒寺泉端着碗愣住，一会儿点了点头。

王哲眼里闪过一秒钟的不信：“是谁？你说。”

酒寺泉彻底愣住，他还真不知道是谁。场面陷入尴尬，却没有任何救场。王哲打着哈哈：“你看，还是得现在说，新兵就不知道嘛。”王哲看了看其他人，那个胖胖的士官飞快瞪了酒寺泉一眼，另一个老兵就像没听见不认识一样。

王哲继续吃饭，张德进：“那我就说了啊，吭。”

除了酒寺泉，大家都看着张德进。

“就是咱们司令员呀，少将军衔没错吧，有一年就在这儿当排长。”

“哦，总队长呀，那咱们哨位还真是出将军。”王哲点着头，眼睛却看着酒寺泉。

酒寺泉仍没听见似的，不动声色。其他人开始和张德进说司令员当时在这儿呆的事了，大家的话匣子终于打开，像是平时一样交谈，也全然不把这个排长放在眼里了。可是王哲分明看着桌子上有一道线，横在酒寺泉和这些老兵中间，使这个大学生新兵格格不入。

就这样想着，张德进突然给酒寺泉夹了一筷子菜，剩下两个老兵齐唰唰看着班长的筷子在酒寺泉的腕里蜻蜓点水，接着又迅速低头吃饭。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王哲心想。

饭后，张德进让大家搞点娱乐活动。郝冰把扑克牌拿出来，说是正好四个人能打升级。这话有些许刺耳，班里明明有五个人。随后，张德进，郝冰和王小刚已经就坐，郝冰叫排长：“来打一局。”

王哲看了看酒寺泉，他正收拾自己的柜子，于是便问：“酒寺泉，你有啥擅长的娱乐活动？”

酒寺泉自然不想参加这些活动，之前一段时间的冷战，令他们已经早不在一起玩耍。可是排长的问话不能不回答，他敷衍：“散步，我喜欢散步。”说着，扭身推门走了出去。

老兵们一脸严肃，张德进更是脸红到脖子根，他看着酒寺泉走到院子里的身影，心里也是疼。郝冰和王小刚也都不痛快。很快，看到王哲扭过头来，众人又恢复平常神色。这让王哲心里的疑惑有了断定，一定是他们和新兵之间有问题。

王哲低头不语，一秒钟后凑到桌子前跟老兵们开始打牌。老兵们对视一眼，都觉察到什么。

牌打得很尴尬，大家都明显心不在焉，拿上好牌的比拿着坏牌的输得更惨。两局过后，王哲把牌摊在桌子上问几点了。王小刚抬头看了眼表告他：“差五分八点，你们等会儿再打，我要去上岗了。”

王小刚喝了口水，拿上帽子腰带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下稍的李君子刚回来就往桌子上一趴：“打牌呀，接着来呀。”

王哲却说他不打了，随即撂下三人走出了班门。

张德进低着头，王小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只有李君子没觉得什么：“排长怎么了呀，怎么不打了。”

没人理他，他只好捡起了自己那本橄榄绿的书闷头看。

王哲一出班门就看到了酒寺泉，他正把摆在院子边儿的一件件工具收回库房里去。

“收拾工具哪？”

酒寺泉停下冲着王哲站直了：“是，排长。上午用过了，把它们拿出来擦净就入库了。”

“这么好的习惯，你班长教得好呀。”王哲说着走过去和他一块弄。

“是，下连后班长教的，说对工具好，工具才会才能把活干好。”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哈哈。”王哲笑起来。

酒寺泉发觉自己有些啰嗦，还说不到点儿上，放以前肯定不会这样，自己好像悄悄出现了变化。

王哲不懂酒寺泉摆放工具的规矩，只好给他递，由他摆。

“寺泉呀，咱们都是大学生，相对年纪大些，稳重些，说不定也会有共同话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在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当然，工作上的也能跟我说，我能帮助你，毕竟支队派我来，这才是主事嘛。”

酒寺泉没有任何表情：“排长，我没有问题，不论是生活，还是在工作上，我很好的。”说完，他着重与王哲对视了一眼。

王哲却觉得事情不是他说得这么回事，他一定是有话说的，只是现在不想跟自己说罢了。王哲还想再问，却因为看见了酒寺泉肩膀上的鲜红色的新兵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王哲低着头回到屋里，桌子边只有李君子一个人，在埋头看一本书。他转身进到厨房，发现张德进正和郝冰在说着什么。他的进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张德进看到王哲，露出微笑。

王哲：“张班长，我刚知道一件事，你要不要跟我说一下。”

如晴天霹雳般，张德进瞬间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却，整个人都绷直了，麻木从头皮一直泛到脚底，太阳穴突突地跳；郝冰险些站不住，嘴张得像桃儿那么大，要不是张德进在后背抓了他一把，估计已经坐地上了。

王哲心里有了数。

张德进反应过来：“什么事？这班里还有事是我不知道的吗？”